奈德凱利是澳洲少數土生土長的國民英雄之一，對抗英國殖民時期的公權暴力，就像台灣的義賊廖添丁或俠盜羅賓漢，不過他其實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某次搶銀行時放火順便把窮人的鉅額欠債給燒了，才被大家視為無產階級的先驅。
首先我們前往葛羅林旺，這是奈德凱利最後與警察槍戰被捕的地方，如今只是一個靠其名氣維生的小鎮。街上所有的景點都跟奈德凱利有關，而且都一樣破破爛爛。但我還是興奮地站在某家紀念品店前跟他巨大的塑像拍照，接下來的景點愚蠢到讓我下巴笑到掉下來，小希則是沿途哭笑不得。
比如一座已經廢棄的火車站，地圖上說這是圍捕他的警察下車的地方，旁邊還擺了三個為奈德凱利擔心的鎮民塑像。某個已經乾涸的水溝前，放了好幾個青面獠牙的警察（臉顏色真的是綠的），據說是當時警方埋伏的小溪。某家鐵匠店，裡面賣貴得嚇人的凱利全身套裝，還有一些自己印的懸賞令跟自製紀念品，我跟小希邊看邊差點笑岔了氣，老闆好心第把頭盔跟一把木槍借給我們拍照，我興高采烈地戴著到一旁拍照，卻瞥見一棵樹跟奈德凱利中彈倒地的人像，警察當時開槍打中他沒有護甲的腿部，這兒卻有個招牌聲明凱利中彈後就是逃到這兒倒地。
奈德凱莉被捕之處不到一個小時我們就參觀完全部的“景點“，老實說我真的肅然起敬，鎮民能夠這麼大費周章又粗製濫造地經營這個傳說，真是不可思議。如果在任何別的地方看到這麼爛的東西，我一定鬱悶難耐，但在這兒鎮民不只大肆宣傳自己的產物，還引以為傲，這就不得不讓人欽佩了。我記得阿財說過美國有一個導演專拍B級片，電影裡用輪胎蓋當飛碟，還看得到上面的釣線。更可怕的是他一生拍了五十幾部同樣程度的片，到最後不得不讓人佩服他堅持夢想的勇氣。
上車後，我再次回想很佩服這些鎮民的毅力，也為自己竟然一路訕笑別人的驕傲而有些慚愧，因此我默默地為他們鼓掌，希望傳說永流傳，英雄精神常在。
英雄不死最後一個景點是「澳洲烤焦了」這本書裡偷偷洩漏出來的祕密，在我們回程路線上的包爾斯瞭望台（Powers Lookout），一般地圖上找不到，遊客也不來，一直到了離此地甚近的旅遊服務中心才可能得到指引。
包爾斯也是個江洋大盜，他比奈德凱利年長一點，常跟他們那夥人一起廝混，曾教導奈德凱利如何躲避警察追緝以及野外求生技巧。包爾斯被通緝時一直躲在國王谷旁邊這個山頭上，我們麥妮開過一段山路後，又轉進一條石子路顛簸不已，好不容易跑到盡頭，一副畫就出現在我們眼前。
天空、山巒、谷地，就是這幅畫的組合元素。一下車就見到我們昨天經過的Alpine Nation Park山系，峰峰相連，雖無凌雲的高度，層層山脈仍然挺拔地宣示莊嚴。近一點就是國王谷，也是葡萄產地，我們居高臨下，作物生長在起伏的谷地上，就像絲綢上的綠色染料，我一邊欣賞美景一邊大口呼吸，雖然身在山腰，內心卻有種被海水沖刷過的快感。
從包爾斯瞭望台眺望遊客很少，而且多半都是幾度造訪的老人，身旁一個老太太推著輪椅上的先生，眉開眼笑。
「真迷人，不是嗎？」她轉頭對我說。
「是阿！我們愛死了！」小希回答。
「你往旁邊走，」她指指一旁的小路入口：「爬個十幾分鐘，盡頭風景更棒，更絢麗。」
「對阿！超讚，路不難走，如果你們不害怕高度的話。」我們迫不及待地躍躍欲試，她身旁一個老伯卻這麼補充。
最後一句觸動我心裡的警報器，嗚嗚作響，小希卻已經大步走去。這條路的盡頭是一塊突出的大石塊岩壁，也是包爾斯流亡生涯時最常來觀賞的美麗風景。我一邊走一邊佩服這個歹徒，竟然不畏腳邊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的峭壁，一路攀岩到最後。此刻雖然我走在別人辛苦架設的步道上，緊握扶手，後腦勺還是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陰鬱，就像坐海盜船擺動到最高點那樣。
幸好走到底後景色更加明亮動人，讓人一下子就把陰鬱拋到九霄雲外。這兒不只地勢更高，而且周圍沒有障蔽，視野也更加遼闊。我一邊享受，一邊試圖模擬包爾斯的心情。從出生下來一生都是狗屎，憤世嫉俗為非作歹落得終日在山間樹林裡流竄，爬上這兒看到這片風景後他也能把一切煩惱拋卻嗎？他夜裡會在這兒偷偷流淚嗎？
我永遠不會知道他的心情，某個颶風夜裡干擾了包爾斯跟他獵犬的直覺，他煮了鍋湯想暖暖身子不小心在一旁睡著，兩個警察突然竄出將他制服，警察將他綁在這兒一起過夜，還把他煮的食物都吃光，包爾斯連湯都喝不到，就這麼開始了漫長牢獄生涯，出獄後不知所終，成為警世故事裡的一小段插曲。
小希爬上某塊大石頭上欣賞，我當然辦不得，幫小希拍了照片，我又全身緊繃地爬回車上，這時車子多了起來，多半是識途老馬，我則很慶幸自己堅持要到這兒來看一眼，還幻想著我們會不會是到過這兒唯一的台灣人，或縮小一點範圍，到過這兒最胖的台灣人。
包爾斯瞭望台語小希過了一會小希回來，我們謝過「澳洲烤焦了」的作者後，往墨爾本開去，等待我們的是Alice大姊特製美妙的番茄肉醬義大利麵，這三天的行程遠離城市喧囂，回到文明之地恍如隔世，不過休息不久，晚上我們又搭上塔斯馬尼亞精神號，開始另一段旅程。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