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袋鼠

 最後一天跟皮耶羅夫婦跟CALM組織海灘巡邏員們抱別後,我們與藍寶麥妮又要一路開回伯斯,計畫再將旅程一分為二,到基拉頓投宿去,途中還打算先到漢母林池看看世上最古老的石頭生物,或是到卡爾巴利欣賞巴塔維雅號最早將兩個歐洲人流放到澳洲的紅峭壁。



哪知這一天豔陽高照、火辣無比,我們很快就全身汗水淋漓,那焚風吹得我們開窗也不是,不開窗也不是。而且一出鯊魚灣區域,就看到公路旁堆滿袋鼠屍體,不知是被熱死還是撞死,有些支離破碎烏鴉盤旋啄食,有些則已成白骨,慘不忍睹,每一眼都讓我心頭一陣酸楚。



於是我們也無心再玩,省略所有景點,抵達基拉頓才四點半,補充汽油後算算時間,剩下四百多公里,再往前開的話大約九點就可以回到伯斯。或許是基拉頓前一百公里的連續下坡彎路讓小希興奮莫名,在我的建議獲得小希隊長的首肯後,決定今晚就回伯斯打尖。



怎知人算不如天算,才出基拉頓沒多久,一個長像穿著都像極馬莉兄弟老爹的馬莉老爹,在一排Stop號誌前把我們攔下來,我以為他把我認成綁架公主的魔王庫巴,哪知他告訴我們這條國道一號公路因為淹水封閉。



替代道路是開一百公里到一個叫穆爾瓦的小社區,再轉彎往南開另一個五百公里的鄉間小路回伯斯。我闔上地圖告訴小希後兩人都驚聲尖叫,小希說這很像你想從台北車站走忠孝東路去內湖上班,某天忠孝東路因為淹了水,替代道路是開北二高到台中中港路去轉回來一樣。



我覺得這說法太誇張了,比較像從台北開中山高回屏東,卻得在台中改走橫貫公路去接東海岸的快速道路。



不過無論如何我們還是決定硬著頭皮上了,後來馬上發現這是有勇無謀。首先為了不讓車子過熱,我們停停走走還不到兩百公里天就黑了。荒郊野外的天黑是挺嚇人的,從後照鏡望去就是一片漆黑,可視範圍就是車燈籠罩的前方一小塊區域。其次我們汽油不夠,得在荒郊野外找貴得要死的加油站。還有是藍寶麥妮一直鬧脾氣,RCM不時閃起紅燈嚇唬我們。最後就是沿路所有有名字的社區,都比一路向北時的海岸公路更小,天黑之後簡直就像被惡靈古堡裡的殭屍肆虐過一樣,櫥窗裡的模特兒也復古怪異得像是隨時要跳出來一樣,所以我們也不敢停下來找地方睡,深怕隔天屍體被做成牛肉捲。



某次藍寶麥泥鬧脾氣,就在路旁休息



另外澳洲人有一種得天獨厚的天真,喜歡在蠻荒的公路旁放些奇怪的銅像替長途開車的駕駛解悶,但這些拿著長矛的原住民、騎著白馬的士官、撒網捕魚的漁夫,甚至是巨大的龍蝦等,往往就站在荒煙蔓草間,用詭異的眼神盯著我們經過,把我們嚇得冷汗直流。



天黑後不久,我們在某個天知道叫什麼名字的社區加滿油後,順便問加油站大嬸知不知道RCM是什麼意思,結果熱心的大嬸無法回答就去吆喝了另一個女員工出來,她也搞不懂,最後大嬸沈思一會得到的結論是藍寶麥泥聽起來聞起來都沒異狀,應該沒問題才對。感謝她們靈敏的耳朵與鼻子,在這最大的收穫是大嬸告訴我們,接下來的路程請”務必””特別””謹慎””認真”地小心袋鼠,假如我們開慢點,應該不會死掉才對,我聽不出後一句是指得是袋鼠會不會死掉還是另有意涵。



這個忠告把我們嚇個半死,袋鼠是一種好奇心旺盛的夜行性動物,有時會為了瞧瞧那急駛而過的亮光是什麼,衝出來跟駕駛人同歸於盡。小希跟我不約而同地瞧瞧小巧可愛的藍寶麥妮,再不約而同對望彼此一眼,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本來這威脅還處在鬼影忡忡的階段,怎知又開半小時後,先是一隻野兔衝出來慘死我們輪下,接著是巨大的飛蟲不斷地撞死在我們的擋風玻璃上,留下一灘灘該死的上帝的液體。最後是在某個急轉彎後,一隻小袋鼠在對向車道望著我們離去。我驚聲尖叫,直到被小希打了一拳。成年袋鼠身長可達兩公尺,只要撞上我們就算不是必死無疑,藍寶麥妮也絕對活不了,到時我們還是得在一片漆黑的荒郊野外等個天荒地老。



我第一次坐車坐到如此神經緊張,胃痛頭昏又疲憊不堪。小希更是痛苦,打呵欠的嘴張到可以將我整個吞下去。為了稍微消除那緊張感,我試著欣賞滿天星星跟一輪明月,卻發現那種靜謐的氛圍更加恐怖,小希提議我們來聊些輕鬆的事情,最後卻一直在「如果死了,你會後悔這輩子還沒做什麼事嗎?」「如果袋鼠撞進來的話,我應該用什麼姿勢閃避?」這種奇怪的話題上打轉,還約好不管誰不幸不能完成接下來的旅程,另一個人一定要背負兩個人的夢想繼續下去。



袋鼠這可愛動物的無辜天性現在是讓我恨得牙癢癢的,連那些會在動物園指著袋鼠說好可愛好可愛喔的觀光客都被我遷怒,我對著星星許願,希望袋鼠滅絕的心此刻更甚蒼蠅。緊繃的壓迫感不時襲來,只有偶而經過那少得可憐的社區時,才有幾分鐘的喘息時間。而且到後來已經幾乎沒有任何其他澳洲人敢開車在這公路上了,只有那恐怕可以把一隻大象都壓扁的道路火車(Road Train)偶而會經過我們面前,把所有的灰塵捲進我們車內。



整個晚上最驚險的時刻是小希成功地扭轉車頭,閃過了某隻從對面車道外竄出的袋鼠,然後感謝上帝這時牠們沒有成群行動。後來雖然我們已經到了會被紛飛落葉嚇個半死的程度,而且看到每個小心動物的告示牌就會幹聲連連,不過最後除了我的不時尖叫右臉被小希打得鼻青臉腫,還是平安地看到往伯斯的高架橋。



我在高架橋像瘋了一樣對著窗外大喊:「有本事就跳上來阿!」小希對我的狐假虎威嗤之以鼻,不過喊完以後我就像洩了氣的氣球一樣癱軟在座位上。小希也用完最後一分力氣,幸好火車站前市中心那家據說有無線網路的Global Backpacker是24小時有人在櫃台服務,我們才找到地方渡過這驚險的一夜,迅速地跌入夢鄉。



ps後來知道藍寶只是愛無病呻吟,其實身子健壯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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