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ailing

皮耶羅在蒙基米亞擁有一艘帆船,幾乎每天下午都會跟西蒙妮塔出航。他喜歡駕馭風的感覺,讓所有事物掌控在自己手中,就像退休前掌握自己的事業一樣。



皮耶羅船長與他的帆船



我並沒有問他過去的經歷,只知道他想必有很大一筆資產供自己跟老婆以這種終年渡假的方式過退休生活,還到處置產,由於西澳政府規定外國人不能買現成的房子,他最近就在伯斯海邊買了一塊地蓋房子來住。皮耶羅笑笑地說,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守著財富也不見得能活得夠長來使用。



離開蒙基米亞的前一天,我問皮耶羅能不能帶我們出航見識見識,他很爽朗地答應了。帶著躍躍欲試跟戰戰兢兢的心情(當然是小希躍躍欲試我戰戰兢兢),中午我們隨便吃了速食麵就來岸邊找皮耶羅夫婦。



他們兩人如一般夫妻一樣挺會鬥嘴的,不過看似爭鋒相對的話語中總隱含一些些甜蜜與很多的默契。我們又跳又爬地上了這艘帆船後(當然是小希跳我爬),皮耶羅簡單地說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例如船底某個部份被太陽晒得鬆動,別踩太大力踩出一個洞,或是有時帆杆會不自覺猛然轉向,要小心自己的頭等。而且他們一出海就開了啤酒來喝,我頓時有些上了賊船的感覺。



怎知這感覺還沒來得及發酵,這帆船就飛也似地駛離岸邊了。萬萬沒想到這艘小船竟然跑得這麼快,一瞬間就離岸好遠,而這一切完全只靠風的助力,船上的馬達只是以備不時之需,真讓我驚嘆連連。一開始水面平靜,皮耶羅像一般上了年紀的水手一樣講一堆故事來嚇唬人,例如前年蒙基米亞有對義大利夫婦租船出航卻用光汽油,在海外漂浮了一天一夜,等待聽不懂他們語言的救生人員救援這類的事情。



皮耶羅夫婦的見識廣博與博學多聞把我們唬得一愣一愣的,例如當我們笑說漁夫瞎了才會把儒艮看成美人魚,皮耶羅則說儒艮只吃海草的根,因此斷了根的海草飄在水面上,儒艮浮出水面時,頭上拌滿水草,那些一世紀以前出海動輒一年半載的水手們看到長髮飄逸的生物,也不管牠是長得像牛還是像豬就怦然心動了。跟所謂當兵兩三年、母豬賽貂蟬的道理不謀而合。



大概是我們講了太多儒艮的故事,沒多久我發現船又在追著數不盡的儒艮跑了,搭著小帆船更能看清楚牠們醜陋的面貌。後來我們決定不再管儒艮後,皮耶羅將船開往海水較深的外海尋找海豚蹤跡,這艘小船也開始遭到海浪無情地蹂躪,飄飄飄得依的飄,我在海面上不斷跳動,兩手死抓著椅子不放。小希則是興奮地跳上跳下,據說在船上搖晃的感覺很像出生前嬰兒在羊水裡的感受,此刻大概小希就有感覺到這所謂生命之始的海洋般滋味,開心極了笑意盈盈。



小希喜歡飄移的感覺



我為了轉移注意力看到船上有些有趣的設備,例如兩隻泛舟用的船槳,要知道這可以坐下六個人的三節帆船是不可能用短槳划動的,皮耶羅笑說那是西蒙妮塔貪小便宜的結果,硬跟船商凹來這對無用的船槳,西蒙妮塔則補充說這可是奧林匹亞專用的,彼此吐嘈又饒富生趣的對話風格稍減了我的不適。



西蒙妮塔後來威風凜凜地站在船頭,除了不時根據風向調整風帆的角度外,還找尋那茫茫大海上可能會出現的一片海豚背鰭。大概是小希跟我的好運氣又發作,兩個小時後我們飄移完整個蒙基米亞海域,卻一隻海豚也沒看到。時間漫長到連我都開始熟悉船的跳動,就在我們差不多決定放棄時,八隻公海豚忽然一齊從船的兩點鐘方向躍出水面,在附近海域競泳了起來。



很難拍的雄海豚



那畫面真是美極了,小希跟我都大聲尖叫,雖然已經每天近距離餵食海豚三次,但這還是我們第一次看到野生海豚盡全力游泳的模樣。皮耶羅說這些海豚都是年輕的公海豚,他們為了傳宗接代會集體綁架一隻母海豚,成天軟禁她直到她懷孕為止,所以他們必須有阻止母海豚逃跑的速度與力量。



原本老神在在的皮耶羅此刻忽然專注了起來,和西蒙妮塔一起展現了高超的操帆技巧,帆船在這對夫婦聯手下隨心所欲,急停、急轉、閃避……只憑著兩片風帆竟然可以在一瞬間變換各種航向跟速度,真讓我們看傻了眼。海豚們也不時逼近我們的船,跟著我們一起遊走,有時一起消失蹤影,一瞬間又在不遠的海面躍起,有時從船後穿過我們的船,過許久才從船頭浮上來,彷彿跟我們玩遊戲一般,而且還玩得很開心。每當海豚叢後方趕上把我們甩在後頭,皮耶羅就會故做生氣地說:「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們很快,可是你們會開車嗎?哼!」



船邊的海豚



最後他們又一次一齊從後方超越我們的船隻,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們精疲力盡又心滿意足地倒在帆船裡,看到原本兇惡愚蠢的大嘴鳥在空中展翅高飛的英姿,軌跡又高又遠,又讓我們眼睛為之一亮。回程時我們齊聲感謝皮耶羅讓我們不枉此行,不過西蒙妮塔卻要我們感謝海豚,他們夫婦倆都認為並不是人們找到海豚,而是海豚給了人們驚喜。



上岸後我還是無法抑制那滿腔興奮之情,直到洗澡後我照著鏡子發現自己頭髮翹成一團,全身又多處晒傷,嘴角卻像永遠闔不上一樣上揚,當晚連睡覺都感覺床在搖晃,恐懼卻被喜悅取代,就像初生的嬰兒等不及要睜開眼認識全世界一樣,想必我這天也感受到那海洋般的滋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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